《香港仔》-要什麼樣的幸福?



作為今年上半年最為香港人熱烈討論的電影之一,《香港仔》可以做為今年度香港電影題材切入角度的初步觀察。如果說去年的賣座檔《激戰》和《狂舞派》重啟了香港電影的熱情與動力,那麼今年備受矚目的電影,像是《竊聽風雲3》和《那夜凌晨,我坐上了旺角開往大埔的紅VAN》,都是從不同角度直探香港人的內心與焦慮。
     
《香港仔》裡所顯露出來的港人生活,打破了過去予人「追趕跑跳碰」的印象,導演彭浩翔將人物的內心情感放大,並以兩種方式放慢了他們生活的速度:一是主角們因為各種焦慮而發呆,或是陷在某種擔心的情緒裡而對其他事情毫無熱情、猶豫不前;一是利用「重建」的、如同紙紮一般的城市和街道模型,切換在主角們的夢境裡,讓他們重新檢視自己所處的境地或是重溫昔日的記憶。日常的紋理被一道道刻深,整部電影就像是一篇帶有私密軼事的散文,苦澀與溫情並存。
    
 看著電影裡主角們的故事就讓我想起知名香港學者呂大樂的書中產好痛》,這本2004年出版的小書談到中產階級作為香港社會的主幹在九七回歸後的特區政府錯誤的施政下遭受嚴重的打擊尤其是經濟上的危機更加迫切。《香港仔並不是要去討論嚴肅的政經議題而是重塑香港精神藉由主角們認清自己背負了什麼可不可以放下怎麼放下最終放下的過程,嘗試擺好生活的軌道
     
香港仔的中產故事非常平凡:一個家庭裡,有人外遇,有人憂鬱,父子情仇,母女心結,夫妻矛盾等等觀眾再熟悉不過的情節。這樣的故事似乎在任何的時代背景下都可以訴說,但是這個故事卻必然在現在這個時代訴說;因為導演在典型的家庭故事裡,頗具自覺地挖掘「香港人/香港仔」的身分。香港人向來給人的市井感並沒有改變,但他們在這種世俗的生活中創出自我的坦率,找出那些雖不完美但尚可堪用的解決辦法,然後在這種靈光一現中揚著嘴角。所謂「港式幽默」,大概就是在嘴賤的話語裡體會一絲真情吧!
     
最能體現這種坦率感的故事線當屬鄭偉滔(古天樂飾)、郭恩恩(梁詠琪飾)和鄭可怡(李汶桂飾)一家人的彼此心結。在我看來,從事補教業的鄭偉滔,當是最市儈的一個人物:他外表英俊,從小比起姊姊更受父母寵愛,長大成為教經濟學的補習名師,又娶了美麗的模特兒為妻,可以說是「人生勝利組」;但是他和美麗妻子所生的女兒卻長相普通,總令他懷疑非為親生。郭恩恩是星運不佳的漂亮模特兒,而她瞞著丈夫的最大秘密,其實就是自己的美貌完全是整形而來,女兒的相貌實就是自己整形前的兒時模樣,因此對於丈夫的懷疑相當苦惱,這樣的糾結既庸人自擾又令人發笑。最後當妻子決定向丈夫坦承的同時,丈夫搶先問了一句:「妳對整形的看法怎樣?」妻子愣住,原來丈夫認為對妻女的懷疑實在太擾人,不如等孩子長大後送去整形。妻子在錯愕中同意了,瞬時心結放下,眼看一大一小在旁邊大啖拉麵,她非常燦爛地笑了。那種發自內心的笑容,大概就表示幸福在眼前了。
   
為什麼這樣的情節只能在這個時代出現?因為兩夫妻所從事的職業,以及他們對整形的價值觀,正正符合現在當今人們前途與審美的看法,同時鄭偉滔的說話方式,正是典型香港人的樣子,最後他擺脫煩惱的方式,頗為「直接不廢話」,皆大歡喜。導演十分有心地在塑造這個人物,讓他為現在的「香港仔」們發個聲,將原本外界的刻板印象剖開又縫合,於是我們終能體會到其中的情意結。
     
《香港仔》這樣一部談家庭的電影,其能運作的商業性層面,僅僅在於演員陣容上。「楊千嬅透露,《香港仔》用了四齣電影的拍攝成本,顯然少理商業,多講夢想」[1]筆者也從這部電影看到香港人浪漫的一面:眾人合力拯救海豚、紙紮的理想城市模型和放大的變色龍,帶著導演的童年心願與即興想像,一同浮想聯翩。原來香港人的故事可以不再是那些固定的類型,也不需要那些刻意操作的賣點,生活小細節都可以迸發得那麼有勁。
     
《香港仔》開發了港片題材的邊際,雖然還不致要對香港()重新定義,但是確實讓觀眾跳脫了對香港()的既定印象。筆者認為這大概還是一種本土意識的思考,但不從國族社會議題去搞一場轟轟烈烈的戰爭,而是回歸個人與家庭,在面對各種外來的思潮與衝擊時,轉換自己的思考方式,在人生的高潮與低潮裡仍保有屬於香港人的本質。


[1] 阿果。〈由黃霑到彭浩翔一種香港仔精神〉。《號外20146月號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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