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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顯示的是 7月, 2017的文章

鏡頭縫隙間的暴力:看北野武《凶暴的男人》

本文原刊於http://artmagazine.com.tw/ArtCritic/article1724.html 正式出刊於http://artnews.artlib.net.tw/248/1975/%E9%8F%A1%E9%A0%AD%E7%B8%AB%E9%9A%99%E9%96%93%E7%9A%84%E6%9A%B4%E5%8A%9B.html 冷冽的首作 想望一座黑幫電影大山的崛起   北野武( 1947- )於 1989 年執導的處女作《凶暴的男人》,是我首次觀看屬於北野武一貫風格的作品 [1] 。電影的一開始就是猝不及防的暴力景象:一個公園流浪漢遭不良少年們無故追打,無論如何逃跑都無用,最終被打趴在地,任憑少年們呼嘯而去,樂呵呵地回家。鏡頭一轉,一個嚴肅的男人上了少年家的門,表明自己是警察後,上樓逮住少年就是一頓揍,直逼少年求饒不已。男人的面無表情以及毫不留情的拳頭招呼,奠定了本片危險黑暗的基調。 若是以為這個凶暴的男人會在他的警察生涯中大展拳腳、痛扁壞人,讓觀眾一享血濺四射、猶如觀看昆汀塔倫提諾電影式的快感,那可就大錯特錯。男人的暴力是孤獨的,而且這是一種不被理解的壓抑;他並非是一個獨行俠或不合群的異議分子,而是以不可忽視的粗暴風格存在著。 由北野武所飾演的我妻諒介,以他特有的直接眼神,於平靜中爆發的暴力行為,使「危險」更加不可預知,更加不留餘地。這番獨特形象,既讓北野武開啟了新的表演方式,從過去以搞笑出身的相聲演員,轉試而成為劍走偏鋒的硬漢形象,也讓他的導演才華一鳴驚人,並由此發展出專屬於北野武的暴力美學。 影像為主體 觀看凶暴男人眼中的黑暗現實   故事裡警匪間的恩怨情仇,如今看來有很多連接上的縫隙與線索不甚清楚的所在,但都在人物的細瑣動作或靜止鏡頭間被弭平了。故事中的縫隙漏出,很可能是北野武接任導演職務後(本片原先設定由深作欣二執導)刪減了編劇野澤尚的台詞所致;若電影按編劇野澤尚的故事原設拍出會是何種光景,我們如今已不得而知,但從北野武完成的作品來看,這樣的改動實是除去劇作家擅長由文字和對白所鋪設的劇情世界,而改以影像敘事為絕對的主體。   故事的縫隙在此成為電影的留白意象,北野武以自己具有強烈存在感的演出充整全片。他就是觀眾觀影的路向標,直接而毫不拖泥帶水地闖進敵境、上來就打,所有通俗性的情節起伏都靠後

從配樂出發,抬至神格的人道主義:看大島渚的《俘虜》

本文初刊於http://artmagazine.com.tw/ArtCritic/article1719.html 正式出刊於http://artnews.artlib.net.tw/247/1966/%E5%BE%9E%E9%85%8D%E6%A8%82%E5%87%BA%E7%99%BC%EF%BC%8C%E6%8A%AC%E8%87%B3%E7%A5%9E%E6%A0%BC%E7%9A%84%E4%BA%BA%E9%81%93%E4%B8%BB%E7%BE%A9.html 戰地情懷 由音符開啟         如今,《俘虜》 ( 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 , 1983) 是一部配樂比電影更加出名的作品。扣人心弦的同名主題曲,在電影裡甚至比兩位男主角還要早出場。那一個個打在心上的音符,隨著配角們緩緩走過俘虜營的空地,越過樹林,帶著娓娓道來的氣氛。或許是對樂曲旋律太過熟悉,這段由主題曲帶出的鏡頭並不令我完全入戲,反而像是一個開頭的明示,提醒我將要看到的故事。坂本龍一以這首樂曲在電影配樂領域一戰成名,並在當時拿下英國影藝學院最佳電影音樂獎。         坂本龍一曾經用鋼琴演奏過這首主題曲,優美綿遠,聽者幾乎要起立鼓掌,但在原版的配樂實是電子合成器的弦樂與電子打擊樂的組成。電影裡樂曲響起時的背景,正是這座印尼爪哇俘虜營的清晨,音樂如朝露般清脆,引領著觀眾想像樹林的另一方會是什麼在等著,由此而開啟的敘事空間,其象徵意義鋪滿影內影外,再無脫鉤之可能。         感染觀者的電子打擊樂在此起了很大的作用,尤其是懸疑感的推進,空茫的回音呈現出電影的神祕感。戰俘營給人的印象向來是殘酷血腥的暴力,又或是艱難求生意志的展現,然而從音樂流瀉而出的卻全然不是那麼回事。當日本軍官世野井隊長 ( 坂本龍一飾 ) 在法庭上初見戰俘傑克.西裏爾斯少校 ( 大衛鮑伊飾 ) ,兩人特寫鏡頭所配的音樂即有明顯的不同:世野井直勾勾地看著西裏爾斯,鏡頭愈近世野井的臉,樂曲順流展開,正襯著世野井的新視野;西裏爾斯傲氣地回著法庭審問,背景音樂則是一頓一頓,為他的自辯打著節奏。由配樂所營造的電影氛圍,明顯地要將觀眾帶向有別於以往戰地印象的故事。   故事起伏間的音與情 之後的配樂更多是以重複性的旋律呈現,帶著平實客觀的敘事

如旋風一般襲擊你我的心智3—阿姆斯特丹劇團《源泉》

本文刊於http://artmagazine.com.tw/ArtCritic/article1715.html 寫於劇場演出之後         愈是翻閱小說,愈覺艾茵,蘭德的理念是文字長河,滔滔不絕,若要期待改編作品完整呈現作家理念,是一種不切實際的奢想。對於劇場,我所期待的是視覺所能囊括的最大值—空間。舞臺能夠構築出怎樣的世界觀?透過比利時導演伊沃.凡.霍夫 (Ivo van Hove) 的眼睛,可以看見怎樣的思維?如今的觀眾會以怎樣的眼光看待《源泉》精神的呈現?          這是一個長達四小時的演出,導演凡.霍夫要做一幅鴻篇巨製的企圖是明顯的,小說裡複雜的多角關係,在此也較有呈現的篇幅。在小說後段被放棄、在電影裡被犧牲的彼得.吉丁,終於在這個舞臺上成為貫串的要角,演員 Aus Greidanus jr. 的詮釋富有朝氣且層次感強,他讓我們想起了菁英青年的真正形象;而他在愛情中的猶疑,就像一個長不大且貪心的男孩,而這種性格上的軟弱導致他也必須依靠他人建立信心和事業,他向觀眾展示了寄生蟲 (parasite) [1] 是如何鍊成的,那是一個冠冕堂皇又自然無比的過程。         上半場裡除彼得.吉丁稱職的映襯外,全是劇情的交代—形以鳥瞰全知角度、不設暗場的舞臺,投影於人與物間的片面關係,實是觀眾所熟悉的多元視角手法。觀眾在上半場所能感受的除了劇情交代外,真正重要的實是演員的形象深化;觀眾藉著觀看演員們在有所區隔的「生活場域」間遊走,漸漸進入狀況且受著牽動,並在強烈的影像投射中接收訊息的刺激,並對人物和主題有更多的認識。多焦式的空間,又或是即時性強的媒體意象,都應該讓這個 1940 年代的故事重展出現代的觀點視角,然而除了多架攝影機可做到的高度技術投射外,我們並沒有看到具有新意的想像。   演員詮釋的落差感 Ramsey Nasr 飾演的霍華德.洛克於此劇早已走下神壇,帶著衝動又容易爆氣的個性,猶如反社會一般地行事。他與多明妮卡.弗蘭肯那場相遇後的強制愛,在今天已經可以以非常寫實的方式處理,而我們也毫不意外地在舞臺上看到裸露與性愛,且是以類似「直播」 [2] 的方式呈現。然而這大尺度的場景除了大膽有餘之外,並沒有更多的作用,甚至將主角們導向驚世駭俗的動機,後來的相愛相殺,更像是人物神經質的反應,反而無法讓觀眾體會這

如旋風一般襲擊你我的心智2—《源泉》的電影改編

本文刊於http://artmagazine.com.tw/ArtCritic/article1714.html 正式出刊於http://artnews.artlib.net.tw/249/1981/%E5%A6%82%E6%97%8B%E9%A2%A8%E4%B8%80%E8%88%AC%E8%A5%B2%E6%93%8A%E4%BD%A0%E6%88%91%E7%9A%84%E5%BF%83%E6%99%BA.html 寫在劇場演出之際 [1]         憑著一股執著精神,我終於找到由小說《源泉》改編,且正是艾茵.蘭德親自編劇的同名電影。《源泉》小說出版於 1943 年,電影則出品於 1949 年,可以說是迎著小說暢銷的勢頭而推出。整部電影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在上一堂現代主義的精華課程,裡面包含建築的現代美學和政治的個人主義,在情節的安排上大幅縮編,讓觀眾以快速的節奏重溫故事。         這樣一個「再創造」的過程相當有趣,我們可以從中觀察艾茵.蘭德在改變媒介後的取捨,以及當小說進入電影製作時,它會如何被拆解與呈現,以取得最多的矚目。這部電影距今已有 68 年,大部分的評價都認為電影比不上小說,然而在部分關鍵情節的處理上還是頗有吸引之處。就我的觀點,這部電影在藝術上雖未達成很高的成就,主要目的亦是彰顯作家的故事主旨,但在透露訊息的過程裡,我們仍可看到一些透過電影才能呈現出的魅力。         《源泉》予人最深的印象在於節奏很快,相對的鋪陳篇幅也少,這似乎表示艾茵.蘭德在編劇上假定了觀眾對故事的熟悉度。電影從開始就讓霍華德.洛克無故地遭遇挫敗 — 劇本已然拋棄了他的學院養成和棄學,也未能以他進入建築行業的一波三折去側寫他的性格與態度,對於他與恩師亨利.卡麥隆間的深厚情誼亦沒有太多著墨。 篇幅縮編後的原意曲解 我們在電影的初始只看到一個事業不佳、不太得志的建築師正被動地接受這個社會對他的漠視。他經常感到無奈,但他並不願意改變自己的堅持。這樣一種形象確實很符合霍華德.洛克,但卻過於明確而不夠有想像力。觀眾必須要等到他在曼哈頓銀行建案上與董事會的爭論場面,那句 " I don't build in order to have clients.I have clients in order to b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