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佛普拉斯》:別人人生,Seem So Re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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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馬入圍 最受矚目

繼台北電影節百萬首獎之後,《大佛普拉斯》挾著極高的期待度進入院線宣傳期,並在金馬獎入圍名單公布之後,浩浩蕩蕩地上映。《大佛普拉斯》在台北電影節除獲得百萬首獎的殊榮之外,更囊括最佳劇情長片、最佳剪輯獎、最佳配樂獎和最佳美術設計獎。此等強勁氣勢持續至金馬入圍,目前獲得最佳劇情片、最佳男配角、最佳改編劇本、最佳攝影、最佳美術設計、最佳原創電影音樂、最佳原創電影歌曲、最佳剪輯和最佳音效等十項提名,堪稱是最被看好能成為金馬贏家的作品。

從劇情來看,導演黃信堯以喜劇方式演繹社會底層小人物的悲劇,節奏步調可說是遊刃有餘;對導演而言,因為劇情中所見「就是會在現實生活裡真實發生」[1]的事件,因此情節雖為虛構,但在細節上卻是紀實的。藉著敏銳的日常觀察,導演「把不同的現實結合在一起,這樣觀眾看了不會覺得突兀,但又有點超現實色彩,把不一樣的事情合在一起,就可以有戲劇張力但又不會太扯。」[2]創造出娛樂性的同時又突顯社會關懷,成功讓觀眾留下風格鮮明的印象,在荒誕不經的故事裡體會人物生存的現實面。自然流暢的剪輯和風格化的美術設計,使故事的呈現更加分。

本片在視覺上的優點明顯,觀者大多給予好評,而我更加注意的是導演黃信堯的敘事方法,亦即他融合紀實與虛構的手法,給予觀眾獨特的觀看體驗。電影裡最為「紀實」的畫面,莫過於葛洛伯「文創藝術」(佛像工廠)老闆黃啟文(Kevin)的行車紀錄器;工廠夜間警衛菜埔和好友肚財在百無聊賴的深夜值班當中,唯一的樂趣就是看行車紀錄。從一開始對老闆風流債的好奇,到無意間看到疑似命案的現場,整個過程形成相當特殊的觀看結構,非常有趣。

在「紀錄」中操作虛實空間

行車紀錄器的意義,最先讓人想起的是攝錄真相的基本功能,而在「有圖有真相」的網路流行趨勢下,觀眾對於傳媒的要求也更加倚賴圖片與影像。於是當肚財抱怨警衛室電視壞掉的同時,菜埔無心的一句「現在新聞都是行車紀錄器」讓肚財突生靈感,提議讓菜埔拿老闆Kevin的行車紀錄器來看一下,則行車紀錄器在此變相取代了新聞的功能,成為肚財和菜埔探索新知的「新媒體」。

這個新媒體的畫面是彩色的,對照整部電影的黑白色調,又或是兩個小人物的黑白人生,這裡頭透露的生活實在繽紛。從紫禁城汽車旅館開始,到老闆與老相好葉女士的對話,老闆車震欣蒂(Cindy)以及最後老闆與葉女士的流血衝突,這一連串腥羶色的「新聞」,也從與兩位觀眾事不相干,只是觀看「過去」以聊賴一番,到後來發現,他們首次突發奇想、窺視他人人生的行為,竟與驚悚流血衝突產生交集,那意想不到的畫面衝擊了兩人,好似窺探秘密的舉動被揭開,窘迫與不安隨之而來。

當他們看著行車紀錄器畫面的同時,觀眾也在看著他們的反應。兩人看到「菜埔幫老闆Kevin開門」的畫面時,我們都和肚財有一樣的想法:「你(菜埔)在裡面」,這個意外入鏡的一幕,加強了影像的真實感,也為之後那個疑似命案的現場增添極大的說服力。眼見為憑,觀眾和主角都相信自己看見真實的「真相」,那衝擊力極大的一幕也更奠定了我們對老闆「真面目」的認知。

這樣的佈局引導著觀眾對於後段劇情的理解,尤其是肚財莫名其妙的意外身亡,引發了陰謀論的嫌疑;最後護國法會上疑似從大佛內部傳出的敲響聲,更讓人感到「真相」就要呼之欲出。從菜埔入鏡開始,我們似乎更加依賴鏡頭前所見為真,這幾乎影響了我們對於老闆Kevin的看法,同時也對他意有所指的暗示感到忐忑。然而,這是我們所見的全部嗎?

電影本身的虛構層面,加上導演旁白的引導,其實都讓「真實」出現不同解讀的空間。行車紀錄器固然錄下了事件,但這個「事件」從此可以成為被操作和各自解讀的對象—像是菜埔欲「重看」紫禁城汽車旅館的片段,以及最血腥的一幕裡,葉女士渾身是傷,倒在車前,老闆Kevin仍舉起武器不斷往下攻擊;但是我們看不見倒下之後葉女士的情形,也不知道老闆Kevin攻擊之後還發生了什麼事,唯一能見全景者只有大佛,而祂自始至終也只是靜靜地看著。不同於常見的倒敘或插敘,導演以媒介所具的重複功能,安排主角「觀看」,從而形成非常順暢的時間流,讓劇情水到渠成。

用「旁白」劃出的虛構界線

至此則行車紀錄器不再出現在電影裡,故事也很快就帶到葉女士被外界得知失蹤的消息,老闆Kevin雖被懷疑但未有下文。到肚財遭遇意外身亡前,導演旁白著重了他的過去,由於坐過牢而吃過「面會菜」[3],出獄後也會回到面會菜的攤子幫忙,在死亡到來的那一天,老闆娘給他加菜,這段如同「最後晚餐」的敘述和畫面已然暗示了他即將出事。當他的死亡現場被發現時,導演旁白加重敘述其意外的匪夷所思,種種弦外之音只待觀眾心領神會。

由此我們可以發現導演旁白不只是在引導劇情,更是在引導觀眾看故事的角度。沒有任何確切的線索能夠真正指出肚財死亡的原因,但我們幾乎要相信導演旁白為真。所有我們從「畫面」累積而知的「真相」,最終就在護國法會的大佛內部,在咚咚咚的敲響聲中,達到一致的認知。而故事也在最高的懸疑氣氛中嘎然而止,留下開放式的結尾。

被動承受的人生 端坐靜觀的大佛

導演所採取的敘事形式,除了虛實分辨的意趣外,更突顯了社會底層主題。當肚財和菜埔觀看行車紀錄器時,他們是極為被動的;他們完全不可能因為這些畫面而有任何行動,因為他們也「自身難保」。肚財與菜埔,若再加上另外兩個勉強稱之為好友的釋迦和土豆,這四個人不僅在職業上毫無出頭之日,他們所處的生活/工作空間也是極為壓迫的:菜埔會漏水的家、肚財住飛碟屋、釋迦住海防衛哨和土豆在灰暗的超商裡工作等,這些場景都強化了他們的形象與處境。

工廠警衛室或許是肚財與菜埔最為自由的所在,前者能自信地談話,後者可以選擇漫漫長夜的打發方式,然而也正是這裡,呈現的是一個搖搖欲墜的「淨土」—在大老闆的佛像工廠工作,在私有土地上守望一座大佛,實際上只是日復一日地虛耗,他們的命運是注定無法翻身的。導演的布局和旁白的虛構性,更將他們推向了一種「內外夾殺」的境地。人物遭遇既反映了社會底層的紀實景觀,他們的命運更在敘事操作中穩穩地滑軌至無望的盡頭。

電影跑完演員表後還有一小段劇情,場景顯示佛像工廠已然倒閉,菜埔以緩慢而小心的步伐在歪斜的工廠警衛室裡翻找著。這塊「前淨土」還有什麼值得留戀的東西嗎?我們看到菜埔拿起一疊成人雜誌,接著就端坐在這個依然擠迫、甚至更加窄小的空間裡翻看著,他的表情很平靜,就和肚財還在的時候一樣。相信在「內外交迫」的人生中,他會一直在這種夾縫裡求生存。

導演黃信堯請大佛來世間走一遭,也請觀眾到戲院來一趟,共感了一番超現實境地。當這裡還有大佛的時候,是吵吵嚷嚷的鏡花水月;現在沒有大佛了,徒留的盡是一地殘磚斷瓦的廢墟。

欲求見佛,但識眾生;只為眾生迷佛,非是佛迷眾生。[4]


[1]引用自〈專訪/《大佛普拉斯》導演黃信堯:當悲劇用喜劇呈現,那才是真正的悲劇〉http://punchline.asia/archives/46732

[2]同上。

[3]「面會菜」指監獄收容人親友自行準備或託外面業者做好並送至監獄的菜餚。

[4]整段引自《六祖壇經》中之〈付囑品第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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